拿破仑睁大了眼睛。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。”
“你很失望吗?”我问。
“我……”她有些张口结舌。“我只是觉得惊讶。”
“我不想再聊法国了。”我低声说。“回去睡觉吧。”
转身时,我看到了海娜养的那只橘猫。它正沿着高墙无声地小跑,肥胖的身影在月光下映得清清楚楚,狭长的猫眼微微发亮。
“怎么了?”拿破仑也转过身,然而那只猫已经跃下高墙,消失在了阴影中。
“没什么,一只猫而已。”我回道,然而某种直觉却让我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军刀上。
拿破仑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紧张。“你喜欢猫吗?”
“不喜欢。”我说。“它们会在三更半夜跳到你床上,没完没了地烦着你。”
两人并肩踏上昏暗的走廊。云层不断掠过月亮,皎洁的月光显得忽明忽暗。
“前几天,我做了个奇怪的梦。”她突然说。“我梦见自己和几个学者走进了金字塔,结果和其他人在密道中失散,火把就要燃尽,我独自走着,周围越来越暗。最后我进入一间狭小的密室,那的天花板悬着水晶吊灯,墙上挂满了画。其中很多画的是我。密室的主人从画架旁转过身,你猜他是谁?”
“一个丑陋却热爱艺术的木乃伊。”我漫不经心地答道。
“那个人是你。”
我差点栽个跟头。“什么?”
“其实我也不大确定啦。”她笑笑。“那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,但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不同。”
“你看到了他,然后呢?”
“后面发生的事我忘了。只是……”拿破仑的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。“那真的是个好悲伤,好悲伤的梦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梦到我就这么可……”我率先推开房门,睁大了眼睛。
昏暗的烛光下,戴斯坐在深陷的皮椅里,手中端着一杯红酒。他的模样与上次见面别无二致,仍旧一身黑衣,黑皮革眼罩遮住了左眼,但他的另一只眼……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洞,我心想。
“晚上好,马库斯将军。”他优雅举起酒杯,露出迷人的微笑,声音十分柔和。
“这位是?”拿破仑说着便要迈进房间,却被我猛地推向一旁。她向后趔趄两步,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。“你干嘛?”
我没有理她,伸手想要拔枪。
海娜从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过来。“求你别这么做。”她急促地低语,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。“否则很多人都会死。进去面对他,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。”
我紧握着枪柄,手指隐隐作痛,不知该不该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相信她。拿破仑缓缓站直身子。她也警觉了起来,把手探向军刀的把柄。
我松开手枪,活动着惨白的指节。“这位是我在开罗认识的朋友,叫戴斯。”
拿破仑看着我的眼睛。“可你刚刚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我打断她。“快走。明早之前,我不想再见到你。去好好想想如何重整远征军每况愈下的士气吧”
拿破仑看着海娜,固执地摇了摇头。“来日方长,没必要……”
“你再这么玩忽职守,我们的来日就要跟你的个子一样长了。”
谢天谢地,这话成功气到了她。拿破仑浑身颤抖地大步走开了。月光在她瀑布般的长发上闪耀着。
我走进昏暗的房间,脚步踏在陈旧的地毯上。军刀在鞘中蠢蠢欲动。“戴斯,你竟敢孤身一人前来。”我低声说。“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喊一声,就会有好几百人冲进来把你大卸八块。”
他没有理我,转而对海娜露出微笑。“亲爱的,真是好久不见啊!”他柔声道。
海娜也露出了笑容,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。
“我是来接你回去的。”戴斯说。
海娜脸上的笑消失了。“我不想回去。”她低声说。“我不想再杀人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戴斯眯起眼睛。
“杀戮是一种罪恶。”海娜低下头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戴斯放下手中的酒杯,叹了口气。“亲爱的,你在羊群中待得太久了,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。不过没关系,只要回到我们身边,你很快就会打消这种想法的。 ”
“堕落。”我忍不住插了进来。“海娜说得没错,杀戮是一种罪恶。她没有堕落。”
戴斯饶有兴致地凝视着我,那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一张桌子在说话。“马库斯将军,您腰间这把漂亮的军刀,难道从未沾过别人的血吗?”
“这不一样。我杀人是为了尽职。”
对方似乎颇觉好笑。“何等堂皇的借口啊!”他轻声说。“就跟您那华丽的军装和镶金的军刀一样堂皇。”
“这不是借口,你这怪物。”我忍不住骂道。
“怪物!”戴斯并没有生气。“我承认,你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好人,就像你用勋章和缎带使自己的军装变得鲜亮夺目,用黄金和宝石让武器熠熠发光。但本质上,你我是完全相同的两种人。我们都有浮于表面的善良和与生俱来的恶。”他那只深邃的独眼眯了起来。“相信我,只要有一丁点裂口,根植在你灵魂里的恶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,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。”
“我永远不会变得和你一样。”我凝视着对方的独眼,并未从中感觉到强烈的敌意。“你是来杀我的吗?”
“杰扎尔总督花费重金要买下你的脑袋。”戴斯说。
我伸手握住刀柄。“无论杰扎尔出多少钱,我都可以加价。”
“你很慷慨,但我不是码头上讨价还价的鱼贩。”戴斯慵懒地举起左手。“杀了他,海娜。”他的语调听起来颇感无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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